陳泅

*2019.08.13 老番茄生日快乐

奇美拉双手一撑坐上路边的栏杆，掀开啤酒罐的拉环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自己这一身正装和此刻晃悠着双腿的动作有多么违和。他凑近瓶口吮掉一些翻涌着漫出的泡沫，望着这条被烈日炙烤着的街道陷入了回忆。

他曾和老番茄无数次地走过。

两人一起吃火锅、看电影、从电玩城的这头走到那头。他调笑说番茄的一世英名败给了娃娃机，老番茄也嘲笑他拍到通红的手掌。有那么一瞬两个人都没说话，奇美拉看着老番茄迷离灯光下的侧脸，在开得隆隆作响的音乐里失了神。老番茄正瞅见跳舞机没人的一个空档，急于上前的匆忙中一把抓住了奇美拉的手腕。夏日的电玩城冷气开得很足，老番茄的手心有汗，却冰凉，略大的温差刺激得奇美拉回过神去看他，意外地从两人相触的皮肤间感受到一些难以名状的温存。

还没等奇美拉细细琢磨，老番茄已经把手放开了。奇美拉看着眼前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跳舞机，深吸口气将方才的小心思抛在了脑后，摆出了要和老番茄一决高下的架势。

奇美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，那里丝毫看不出曾被老番茄握过。他不着边际地想：戒指戴久了才会留痕，而老番茄只是在好几年前握住过那里——两秒，或是三秒？短暂地一晃而过，如同生活留给他俩面对面的时光。

异地恋已经够艰难的了，更何况异国恋。——还是两个生活忙碌的人。

但奇美拉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老番茄。

那些发出后等待回复的消息，如同拨出号码后不断回响的忙音、石子入水漾起的涟漪，一圈圈扩散开去。

修改论文到深夜的时候，奇美拉会仰起头活动僵硬的颈椎。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眼里，明晃晃的一团。他阖上眼睛，觉得还是没有老番茄的笑容温暖。

兴许是在国外待得久了，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些恋家的念头。有关国内的一切，都被渡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，一想起就觉得心里踏实，暖融融的。

这次回国，其实是为了给老番茄过生日。但是奇美拉并没有通知他。或许是为了给老番茄一个惊喜，又或许是按捺不住心底愈加活泛的小心思，想见一见人，做一个求证。至于到底求证什么——奇美拉直到将护照递给订票口的工作人员时，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。飞机在轰隆声中逐渐腾空，奇美拉闭起眼睛不再去想。见了面就知道了。他这样对自己说。

夜幕落下，奇美拉终于给老番茄拨了电话。他听着电话那头的人从迷糊到清明，仿佛看见一盏灯缓缓亮起。他听着对面人放慢语速给他报地址，生怕他记不住的样子，唇角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，出言调笑了一句。

“等着宝贝儿，我马上就来啊~”

对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骚话，自如地应对过去。却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奇美拉的尾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上扬。

待奇美拉打车赶到老番茄的家门口，抬手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，奇美拉日思夜想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他愣了愣，手仍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僵在半空。但仅仅一瞬，奇美拉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，笑嘻嘻地朝老番茄打了个招呼。

“你看起来好像没有特别惊喜啊。”

还是有的。老番茄心想。尽管心里有猜测这家伙也许会来，但是迟迟没有动静的电话QQ以及各种联系方式还是让他不由地忐忑不安了。即便是五分钟前接到电话，他也有些措手不及。他连忙起身整理着房间，还没缓过神来，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。

“因为神机妙算的我早就猜到这个结局了。”老番茄这样回答道。

“是吗？真没趣啊……”奇美拉嘟囔道。

他装作不经意地去看老番茄灯光下的侧脸，突然知晓了问题的答案。那个始终如乱麻般缠绕在心里的毛线团，终于被捏住了一端抖开了所有的交错的线条，成为了一根笔直的，红色的线。如同月老的馈赠。倘若真是这样——奇美拉心想，那月老一定希望自己把眼前这人拴牢了握在手心，紧紧地，一辈子都跑不掉。

“明天去吃火锅吧，就以前常去的那家。”老番茄打破了沉默，提议道。

“好。”

奇美拉没有说破自己今天已经去吃过了。他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目光一刻也没有从老番茄身上移开。弯起的眉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。奇美拉并不急着表露心意。比起这个，和老番茄相处的短暂时光才弥足珍贵，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。

迷失的人迷失了，相逢的人会再相逢。